母亲去世快一年，我一直对一事纠结，就是如何直面死亡。我也看了杨绛的《我们仨》，也看了张岂之的《佛说死亡》都不能释怀，今天看了壹心理的《今天，我想和你谈谈死亡》，很有道理。没有人不害怕死亡，但我们从不提及如何面对死亡。元旦，母亲病了，干咳，才一个多星期，一查，肺癌！还没查出属于哪一分支，三天暴瘦18斤，医生也没辙，根据她不抽烟的概率选择了吃靶向药。只22天，癌痛，在颈部。全身PTCT一照，扩散至骨，全身大大小小肿瘤几十个。医生说只有减轻痛苦。全家面长相觑，不敢在母亲面前流露。母亲身体一直很好，除了高血压，最近几年连感冒咳嗽也很少。虽然70岁了，仍然在打工，做的事比我辛苦多了。母亲也相信，她的身体不错，不会有大问题。躺在病床上，母亲问＂我得了什么病＂我们总是回答＂不是大病，重症肺炎，会好的！＂半个月过去了，不见好转，母亲着急了，我们还是告诉她＂耐心点，会好的！＂快一个月了，母亲终于忍耐不住，想起了去世多年的小姑妈。小姑妈是在我家去世的，得的是肺结核，最后吐了很多血在我家门前场地上。当时知道是传染病，母亲把那块泥土挖走，还在上面撒了石灰消毒。我爷爷奶奶很生气，觉得不该嫌弃他们的小女儿，为此和母亲吵过多次，并且借助那些阴阳相通人的嘴说，他们的小女儿死后进不了我家门，就因为我妈撒了石灰。我妈想，是不是她阴魂不散，让我生一场莫名其妙的病？催着父亲去墓地烧纸给她。日子一天天过，母亲很焦虑：吃得虽然不多，但也不至于老不好吧？因为母亲一直用着吗啡缓释片，所以疼痛虽然有，但不频繁。看着母亲往神鬼方向找，我心里很难过。母亲问父亲：我到底得了什么病？父亲支支吾吾：“不是大病。”“怎么老不好？”父亲求救似的看着我，我只好偏过头去不看我的母亲，母亲只好猜测。又想着我爷爷生前喜欢的大女儿，我的大姑妈现在孤苦零丁，五十多岁才嫁的老公死了（他有前妻和子女），以后她去世也不知道该葬在何处。我们这边风俗，女儿出嫁，死后不可回娘家。唉，又催着父亲早早上清明坟。母亲又问我：“我到底怎么了？我没做过坏事！”看着母亲无助地折腾，背地里我不知流下多少眼泪。当母亲再次问我时，我说：“娘，你得的是病。你是好人，你待人好，我们都知道。你年轻时爷爷奶奶待你怎样我都懂，他们生病时你怎样待他们我也看到了，所以我要向你学习，不亏待长辈。你自己要坚强，病生在你身上，我不能帮你熬。我会陪着你，象打仗一样，一关一关的过…”母亲轻轻地说：“我没想到我的寿命这样短。”吃饭时又说：“我晓得我要多吃，我才能多活点日子。”翻身时自己抓着护理床的栏杆减轻我的负担，说：“我让你少用点力，不能让你累病了，不能来照顾我。”又说：“我?，我死了，你和你爷最难过。”除了癌痛的折磨越来越频繁，也没见我母亲担心得睡不着。癌细胞侵入大脑，母亲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，用了甘露醇，慢慢不那么要睡了，清醒了。弟弟也加入徝夜，母亲很开心，说：“一个是姐姐，一个是弟弟。”从那天开始，母亲就叫我姐姐了，还说：“弟弟懂事了，会服侍老娘了。”又说：“爷娘跑半世，姊妹跑一世。不要计较财产的得失。”还说：“做事不要不好意思，要大胆追求自己想要的。”一天早上，母亲竟然唱了起来，调子有点象通剧中快乐的音调，用的是狼山牌普通话，词是吩咐我要和弟媳搞好关系，以及她能想到的我父亲的姊妹之间的相处。声音高吭，流畅。父亲认为肿瘤侵犯了母亲的脑神经，我不这么认为，这是我母亲彻底放下面子，大彻大悟的表现。母亲走的前一天晚上，说：“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，你不要给我东西吃了，我不会怪你没给我吃东西。你只要给点水我喝喝。”其时，母亲已经不会吞咽了，每吃一口，都要我教很多遍，每喝一口水也要几分钟。知道大限将至，怕母亲不安心，安慰她：你对长辈的尊重是我学习的榜样。你宝贝两个孙子，两个孙子也宝贝你，不用我们大人教，主动打电话问侯你，一有时间就来医院看你。爷，我，弟弟，弟媳，女婿都宝贝你，舍不得你，个个来医院看你。你对别人好，别人也不会忘记你。你是个好人，好人走到哪儿都有人帮。不要怕，你没亏待过别人，所有人都会对你好…娘静静的听着，渐渐的，呼吸声重了，象是睡着了。那一夜，我十点多回家睡，早上六点多赶过去，监护仪上的心跳已是一条直线，叫了声娘，又跳了两下，我舍不得的娘走了。从进医院一直到最后，娘没流过一滴泪。我狠心的娘就这样走了，我再也没有娘了。今天，我确实感到，面对死亡，害怕和迷茫并存，只有不迷茫才不会害怕。可是，有多少人敢直面死亡？死亡是个逃避不了的话题。